芙蓉姐姐,史恒侠。
十年来,身体里的两个角色一直没有统一过。
她会这样自省,当初,史恒侠是个漂亮的才女,芙蓉姐姐是个臭名昭著的符号;现在,史恒侠越来越平庸了,“芙蓉姐姐”反倒让很多人接受了。
“这十年,我有了名声,也丢了名声。”
从网络走到现实
芙蓉姐姐最近一次成为新闻人物,还是以一种“秀”的方式。
9月9日下午,她在微博上发出征婚启事,转发、评论、点赞超过3万次。
出名后的这些年,芙蓉姐姐征过N次婚了。这次征婚的背后,是她利用网络人气,为一款交友软件做的广告。
她算是大V了,有近430万粉丝,很多微博动辄转发过万。
类似的商业合作,已经成了网络人气向商业价值转化的一种手段。“应征的人其实很多。”芙蓉姐姐说。
芙蓉姐姐不愿意过多提起那个广告。她说起了艺术。一出舞台剧,在这部和爱情有关的戏里,她是贯穿全剧的灵魂;一部即将开拍的微电影里,她也是女主角。
芙蓉姐姐已不满足电影里的客串角色,她幻想有一部大制作,演女一号,女二女三决不考虑,自己去挑男主角。“你能帮忙联系几个大牌男演员吗?和我搭戏。”芙蓉姐姐问记者。
她厌倦了成为被挑选的角色。
“我已经在龙套的角色上熬了太久,趁着年轻力壮,就演女一号。”
她希望自己多栖发展。
去年第一次当了导演。这部由她主演的微电影拍摄了一周,开机仪式上她告诉剧组成员,“这是要参赛的作品”。
她看重作品。因为(刚出名)那几年没有作品,在别人眼里就是草根,“我不能总停在草根这个层面上。”
微电影拍完,业界评价毫不留情,“都在拍风景,太想表达了,故事太空洞。”
芙蓉姐姐自我检讨,不知道怎么拍才是好的。但又委屈:一本书掉落的画面,后期剪辑拍了十多遍,“我对自己要求很高”。
很多网友说芙蓉姐姐现在成了“励志女神”,她自己也觉得,已经摆脱了当年的形象。
不管这四个字是否带有调侃和嘲讽,在芙蓉那里,这是一种赞誉,意味着一种认可,“公众人物的形象应该是积极的,励志就很积极。”
“那不是红 是臭不可闻”
杨欣仍然记得10年前第一次见芙蓉姐姐时的场景,“在清华大学西门,她骑一辆自行车,扎着马尾辫,看上去很普通。”
杨欣那时还是天涯社区的版主,在给芙蓉拍照片时,他很意外,面对镜头,“姐姐”很自然地就摆出了S造型,后来在网络上被奉为经典。
芙蓉姐姐很自信,她会说:“茫茫人海中,我肯定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。”
这自信持续了十年。
对于当初网络上的嘲讽,芙蓉姐姐回忆起来还觉得惊讶。她说自己和那些嘲讽她的网友都是普通人,“我在网上展示自己,你在嘲笑我,可你连展示自己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芙蓉姐姐说,当初没想过要出多大名,但各种嘲讽和恶语还是让她难以承受。每次出门都要用太阳镜遮住大半张脸,生怕被人认出来,去超市买东西,收银员说了声芙蓉姐姐,“哗”一下人就围上来,她东西都不敢买,直接跑了。
她对“芙蓉姐姐”这个符号当年的判断是,“那不是红,是臭不可闻”。
“S造型”让她早就被外界划为“草根”了,不属于能登堂入室那一类,“出名的方式就能决定以后的价值吗?”
她想完善自己。
芙蓉姐姐自我完善的方式,是混进不同的学校听各种讲座,她说一年下来能听五六十场,有讲经济管理的、互联网的、戏剧电影的。
“姐姐会看很多演员修养方面的书。”芙蓉姐姐的助理周先生说。
正筹备的舞台剧,芙蓉姐姐请了编剧和导演,闲下来时她会留意人家看什么书,关心什么话题,“她很看重这些。”
芙蓉姐姐说,她喜欢看周作人的书,还有朱自清的散文。被问到喜欢哪一篇,她切换了话题,和记者聊希区柯克,她把这位好莱坞导演当成了作家。
听到网友还称她为网络红人,她有些着急,试图用唱歌、舞蹈方面的才华,来区分自己不仅仅红在网络。公开场合中,她更愿意用艺人、公众人物来自我定位。“网络红人这个标签,一直吞噬着我,我现在做的,就是撕掉这个标签。”
如今,芙蓉姐姐有三名助理,分别负责商业合作、网络形象维护和接待媒体,还有一名经纪人,专门制定她的宣传策略和演出计划。
负责接待媒体的助理周先生说,芙蓉姐姐对于网络炒作已不像当初那样热衷,她更看重现实中的商业演出,网络上的商业合作,如今对于芙蓉姐姐像是鸡肋,“接,还是网络红人身份;不接,这毕竟是笔收入。”
唱破音的演唱会
这两天,她的微博评论里,有一位网友写着:“也是老了,芙蓉姐姐都陪我走过10年了。”
在芙蓉姐姐看来,“这十年青春我没有虚度,有了名声,也丢了名声。”
她习惯成为被人关注的中心。即使坐在记者对面,开始的十多分钟,会把上半身挺得笔直,像是时刻准备说出大段大段的独白。
她愿意说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成绩。
话剧,电影,演唱会。
在介绍里,她的个人演唱会门票最高价是1280元,已经赶上了一线歌手的水准,但现场还是被粉丝挤满。
那是2011年“蓉爱无限”北京慈善演唱会,地点在民族文化宫大剧院,芙蓉姐姐演唱了《山路十八弯》、《纤夫的爱》等十多首歌。
苏瑜(化名)去看了那场演唱会。那时她从广西来北京出差,临时决定看场演唱会,正好赶上了芙蓉姐姐的这场。提前1小时到剧院,“已经没票了,只好买黄牛”。
苏瑜回忆,剧场坐得挺满的,每首歌开始前,芙蓉姐姐都有一段动情的诗朗诵,“声音很甜美,但唱到高音的地方会破音。”
芙蓉姐姐,真名史恒侠,陕西咸阳人,2004年起在水木清华BBS发表大量照片,“S造型”迅速流传于网络,成为网友戏谑嘲讽的对象。而后瘦身成功,被包装后逐步进入演艺圈,出演话剧、客串电影、举行小型演唱会、自导自演拍摄微电影。但其网络红人的标签始终没有改变。
■ 简介
这种上座率明显比芙蓉姐姐的首场演唱会强多了。
2008年7月19日,她在北京星光现场举办首场个人演唱会,门票分100元、180元、280元三档。
媒体人鸿水应邀前往。他回忆,当时场地最多不过100个座位。近百人的观众里,有几十人是媒体的。演唱会刚开始,就陆续有人离场。
当时有媒体曝出,演唱会开唱在即,门票只卖出8张。
芙蓉姐姐说,她主演的第一部舞台剧《唐朝也有流星雨》,一连演了28场,场场爆满。
但剧场的工作人员说,票只是卖得“还可以”,并非像芙蓉说得那样人气火爆。
她常常是矛盾的。说演出、商业代言“出场费还是很高的”。问她多少,她又说是商业秘密。
拍微电影演女主角,“说好是一部,结果连拍了三部”,芙蓉姐姐又捎带了一句,“片酬还不错。”
杨欣说,那时芙蓉刚走红,微电影拍完后,双方在片酬上争了好几个回合,最后给了她5000元。
舞台外,芙蓉姐姐试图强化公众人物的正面形象。汶川地震后,她把1万多元积蓄捐给灾区,觉得个人力量小,就在网上号召粉丝捐款;看见弱势群体在网上求助,她也跟着转发“呼唤正义”,上千名网友帮忙扩散;减肥成功后,她和网友说,“我不会借这个机会去做什么减肥茶、减肥药广告,也不会和黄赌毒扯上关系。”
她也会有疑惑,觉得自己越变越圆滑。“设想公众会喜欢什么样的自己,然后再使劲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”。
不带芙蓉姐姐玩儿
让芙蓉姐姐烦恼的是,在很多人看来,这种改变肤浅而无效。
“她还远没有到主流艺人的程度。”一名做娱乐新闻十多年的媒体人说,专业积累的缺失,是芙蓉姐姐融入主流最大的障碍,“她很辛苦,但目标应该实际一点。”
这位媒体人评价,两次演唱会上,芙蓉的唱功仅仅是KTV水平;她出演的话剧和电影,台词功底和对角色的诠释也只是初学者的阶段,“至于舞台表现力,虽然她很卖力,但多少还是有些浮夸。”
芙蓉姐姐会辩驳,“有人说我的歌没有舞跳得好,舞跳得没有朗诵好,但朗诵稿就是我写的。他们还是很喜欢我的文采的。”
她承认“在表演上的造诣存在短板”,也遭遇到了太多的尴尬。她拒绝和网络红人一起出场,但自己同样被主流圈子排斥,出席活动,有些并不出名的艺人听到芙蓉姐姐参加,婉言谢绝;接拍广告,对方一听是和芙蓉姐姐合作,直接拒绝了。
有一次她客串一部电影,里面有几个还算知名的艺人。但她曾向别人透露,影片宣传阶段,是“芙蓉姐姐”占据了太多的娱乐新闻头条,和当初约定自己只能排在宣传末位的要求相比,这无疑是外界对自己转型的认可。
“关键是要看,这些认可来自于什么群体,什么人在叫好。”制片人、导演张雯婷曾在一档节目中与芙蓉姐姐有过交流,她觉得,芙蓉姐姐遭遇的尴尬,是一种审美能力的欠缺。
北京的个人演唱会,几家场馆听说是芙蓉姐姐,全都拒绝了,“让她来开演唱会,拉低了场馆的格调。”芙蓉姐姐说,最后自己只能用真名联系场馆。
这让芙蓉很痛苦,她觉得自己是个有内涵的人,希望别人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美,至于这种内涵是什么,她想了半天也说不清楚,“应该是多方面的,需要用心体会才行。”
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,更多时候她会认为是那些人落伍了,还在用几年前的印象,来看待今天的她。
可长期关注网络红人的吴娟不这么看。
“芙蓉姐姐的转型不算成功。”吴娟是上海某公关公司创始人,谙熟网络营销,芙蓉姐姐成名10年了,但在将网上人气转化成社会价值与商业价值的过程中,她落在了很多网络红人的后面,“她没找准自己的定位。”
听了这个评价,芙蓉姐姐不想去辩解,她说不管自己怎么努力,总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。
“我更喜欢10年前的自己,很真实,可结果呢?”
被遮蔽的史恒侠
与十年来各种高调炒作相比,芙蓉对她镜头外的真实生活一直遮蔽得很好。
芙蓉姐姐更乐于让外界接受的“奋斗”版本是:真名史恒侠,1977年生于陕西省武功县,从小舞蹈天赋过人,曾被星探相中。大学里,她的容貌和身材是全校的焦点。为考理想大学曾休学一年,遇车祸,毕业后进京考研,业余时间教舞蹈。
十年前,在清华大学西门接受拍照的史恒侠,得到了100元的电话费补助。
十年后,她的微博认证除了网络红人,还有北京芙蓉天下国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CEO。
十里堡华堂商场后面一个社区里,一间面积约200平米的loft,是芙蓉姐姐的工作室。
助理周先生的说法,直到现在,还没有一家媒体看见过这间工作室。
芙蓉姐姐不愿意在工作室接受采访,助理解释,环境简陋,别让外界误解。
周先生说,芙蓉姐姐从不让助理去她的住处,她有一辆价值数十万的奔驰,但很少开出去,更多时候是打车或者坐地铁。
在这个房屋单价超过3万元的社区里,有人见过芙蓉姐姐。
和一个平常的邻居一样。在小区帮一个小朋友扶住要关闭的铁门;她拖着小车回来,“应该是去买菜,我盯着她看,她还礼貌地冲我笑。”一位居民说。
她有时愿意表达自己对现在生活的满足。
芙蓉说,失落时,他会在家里看重口味的悬疑、恐怖电影,像电锯狂魔这类的,看完了有种幸福感,“片子里的人想尽办法活着,我至少还活得挺开心”。
有时候又觉得也许失去了很多。
芙蓉姐姐说,直到现在母亲也会念叨,这10年过得不值,如果当初没出这个名,可能就考研了,可能就找工作了,可能孩子都很大了,哪会像现在这样,要给别人表演,承受这么多好与坏的评价。
“你同意她说的吗?”
“同不同意又能怎么样?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新京报记者 贾鹏 实习生 钟煜豪 李想 北京报道